资金体外循环导致多重犯罪

　　“北亚系列案”的始作俑者刘贵亭今后将失去余生的自由。2009年4月1日，北亚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SH 600705，下称北亚股份)原董事长刘贵亭在湖南衡阳等到了法院的判决结果。
　　广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在湖南衡阳铁路法院作出一审宣判：刘贵亭因犯挪用公款、贪污、受贿以及单位行贿四宗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据公诉机关指控，1997年至2006年间，刘贵亭涉嫌利用职务便利，单独或伙同他人，先后多次挪用公司资金 1.1499亿元人民币、贪污公司1982.93万元人民币，收受他人贿赂50万元人民币；为单位谋取不正当利益，先后数次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美元32万元、人民币202万元。
　　但在一审中，尚有1500万元挪用资金、600多万元贪污资金“因证据不足”未获认定。
　　至此，历时两年的“北亚系列案”宣告终结，此前，因与刘贵亭存在非法行为关系，已有6名铁路系统官员和国企负责人先后被查处。
　　从起诉到宣判，刘贵亭案耗时一年零三个月之久。在2009年4月1日仅仅40分钟的宣判中，刘贵亭一言未发，亦没有表示是否上诉。
出手大方 挥霍公款
　　今年54岁的刘贵亭出生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曾担任哈尔滨铁路局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下称“外经公司”) 总经理，北亚股份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
　　北亚股份原为哈尔滨铁路局下属企业，于1996年5月以“铁路概念第一股”挂牌上市，后因严重亏损在2007 年初被停牌，2008年1月被裁定破产重组。而1998年上任的刘贵亭，则见证了北亚股份由盛转衰的历程。
　　刘贵亭是典型的东北大汉，待人豪爽，愿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据其身边人介绍，刘贵亭有时一意孤行，脾气火爆，很难听取别人的意见。
　　在哈尔滨铁路系统任职多年，刘贵亭人脉资源丰富，交际能力很强。因其职位享有丰厚的垄断资源，刘贵亭的身边也有很多攀附他的朋友。
　　经过法院审理查明，从1997年7月到2005年12月间，刘贵亭共挪用公款15次，其中包括多次为其亲友谋取私利。
　　2000年初，刘贵亭将投入北亚股份资金交给朋友梁大军炒作北亚股份的股票，与此同时，梁大军与刘贵亭本人也在炒作北亚股份的股票。然而，2001年下半年，梁大军炒股发生了亏损，“讲义气”的刘贵亭擅自将50万元公款转给梁大军弥补其亏损。
　　2002年6月，郑州一家名为美和的工艺品公司发生了经营困难，来到北亚股份子公司上海北亚瑞松贸易有限公司借钱救急。时任北亚瑞松的负责人请示刘贵亭，并告知其公司资金不能借贷给个人。
　　然而，这150万元还是划进了美和公司的账户，因为美和公司的持股人是刘贵亭的“老朋友”——郑州铁路局原副局长刘清林。最终，美和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北亚的借款最终只能以物品冲抵的方式返还。
　　刘贵亭的“大方”还体现在与其存在特殊关系的人身上。2004年8月和2005年10月，刘贵亭分别动用公款 92万元和72万元为其下属俞某和女秘书宋某购买住房，俞某和宋某均是刘贵亭的情人。此外，刘贵亭还曾贪污北亚大厦工程款为其情妇孙某购买住房。
牵涉多名铁路系统高官
　　2009年4月1日，湖南衡阳铁路法院的法庭内异常安静。
　　据了解，刘贵亭的妻子和孩子早已移居国外。据知情人士透露，刘贵亭本人也手持多国护照，他于2006年6月欲在深圳出境时被警方控制。
　　早在2006年5月，刘贵亭即被警方通缉，而此时，曾与他有过密切工作和生活往来的“达官好友”，已有多人落网。
　　在离任两年后，2007年1月，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案发。检方查明，为了使北亚股份实现虚增利润并成功增发股票，李树田指使属下从北京铁路局下属某经贸发展中心向北亚股份借款2000万元、倒账3510万元并将之运作成为北亚股份的利润。
　　为了表示感谢，刘贵亭于2000年11月将北亚股份的100万元现金存入了李树田之妻的炒股账户。
　　北亚股份成立于1992年，而当时的哈尔滨铁路局局长正是李树田，其对刘贵亭有“知遇之恩”，两人关系非同寻常。1998年5月，李树田升任北京铁路局局长时，刘贵亭被“紧急安排”为北亚集团副董事长、党委书记，不久又兼任总经理，成为上市公司的实际掌舵者，后又于2002年出任董事长。
　　2001年，北亚股份在收购北京防腐厂地块时，因价格等原因遭遇不顺。此时，刘贵亭找到了中铁物资总公司总经理齐晓敏，在后者的斡旋下，最终使收购顺利完成。
　　2003年春节前，为表示感谢，刘贵亭送给齐晓敏26万美元，但数月后，齐晓敏将钱退还。
　　2006年初，黑龙江省证监局原局长丁若鹏即将退休，刘贵亭立刻托人联系，为其送去102万元现金帮其在北京购买了一套住房。据丁若鹏本人承认，在担任证监局局长期间，曾为北亚股份在增发股票、透露举报信内容方面提供过帮助。
　　以上事实不仅让众多高官落马，同样为刘贵亭加上了单位行贿罪的罪名。
　　而与刘贵亭发生过非法交易的官员并非这些，2009年3月，中纪委常委屈万祥对外透露，铁道部原党组成员、政治部主任何洪达因涉嫌经济犯罪已被中纪委查办。
　　尽管没有公布具体原因，但外界普遍猜测其与北亚股份案有关。无独有偶，何洪达曾任哈尔滨铁路局总调度长、副局长、党委副书记、局长等职，还曾兼任北亚股份董事长，是刘贵亭的领导和前任。
　　此外，因刘贵亭案落马的铁路系统官员还有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及铁道部某领导秘书杨某。
“路网分离”改革的缩影
　　北亚股份于1992年7月创立，发起人及大股东便是哈尔滨铁路局，该公司于1996年5月16日在上交所挂牌上市，时称“铁路第一股”。
　　北亚股份是铁道部“路网分离”改革的产物，其雄厚的垄断资源及深厚的政府背景曾让这支股票受到股民的追捧，其经营业绩一度非常优良。
　　1998年由于金融危机以及南方水灾，令原已亏损4年的铁路系统雪上加霜，在此背景下，原铁道部部长傅志寰开始推行“路网分离”改革。其改革的总体思路是把具有自然垄断属性的国家铁路路网基础设施与具有市场竞争性的铁路客货运输分离开，组建国家铁路路网公司和若干家客、货运公司，实行分类管理。
　　作为改革探路者，北亚股份成为整个铁路系统瞩目的焦点，哈尔滨铁路局将自己垄断资源中的优质资产划拨给北亚股份，1999年7月6日，哈尔滨铁路局承诺由北亚股份独家承担其管辖区内数条铁路干线上的动车组旅客列车运输业务。
　　2001年1月，通过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的多方活动，北亚集团与北京铁路局、郑州铁路局、哈尔滨铁路局签署了长达16年的《合作经营客运项目协议》，使该公司揽下“哈尔滨-上海”、“满洲里-北京”、“郑州-西安”以及“ 北京-天津”四条重要线路的客运业务。
　　当时有铁路系统内部人士评价说，北亚集团的获利不仅是依靠“改革”，更是依靠李树田对其掌控下的铁路网络的影响力。
　　然而傅志寰在任期间，以“网运分离”为基本思路的《铁路体制改革方案》(讨论稿)反复修改30多次，虽然也曾上报过国务院，但一直没有得到国务院高层的明确肯定，所以一直到傅志寰离任，其仍然是讨论稿。
　　最终，铁路系统持续的亏损让“路网分离”改革陷入了泥潭，刘志军接任铁道部部长后，“路网分离”再未提及。至此，经历了从1980年代开始的“大包干”、全路经济承包制、资产经营责任制、路网分离，铁路改革再次经历阶段性失败。
　　“路网分离”改革的终结给北亚股份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北亚股份的铁路运输发展计划胎死腹中，原来7条黄金线路运输相继搁浅，投资铁路而被占用的超5亿元资金灰飞烟灭，花大价钱买来的动车组只能被哈铁无偿使用。
　　无奈之下，刘贵亭掌控下的北亚股份只得进行主业转向，开始了多元化经营之路。
资金“体外循环”致多重犯罪
　　在2009年的一份公司简介中，北亚股份被做如下描述：公司主要从事铁路客货运输和铁路高科技产品开发业务。铁路运输业务成为公司长期稳定的利润来源；铁路高科技产品开发已向更广泛的交通、信息、网络、通讯、智能技术领域推进，为公司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
　　公司还拥有实力强劲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和以纸浆业为主的优势突出的贸易公司。木材加工业是北亚的重要产业，公司拥有亚洲最大、90%产品出口欧洲的实木复合地板加工厂。在大豆深加工方面，北亚的大豆药用油产品加工业填补了国内空白。
　　北亚还投资20亿元人民币组建年产液体奶50万吨的乳业公司；多年在全国期货交易额排名前列的北亚期货公司，信誉良好，稳步发展。
　　失去改革契机支撑的北亚股份，其疯狂的多元化扩张可见一斑。
　　在一审庭审中，刘贵亭承认：“我常常想得头痛，在主业衰退后，如何让股票不断有新的概念。而做出漂亮报表的最好办法，还是通过‘体外循环’。”
　　或许是经营压力和经营难度的增大，抑或是出于自身的贪欲及监管的缺失，刘贵亭最终选择了资金“体外循环”这条并不合乎法规的运作方式。
　　大笔运行隐蔽的流动资金自收自支或坐收坐支，取自哪里、流向何处全由刘贵亭一人支配，从不记录进入公账，在北亚股份的多个子公司或关联公司之间辗转腾挪，最终逃避了监管，酿成巨大损失的同时，也为刘贵亭本人戴上了多重罪名。
　　在法院最终确认的刘贵亭从1997年到2005年之间挪用的近1亿元公款中，绝大多数都是用于设立体外循环公司之中。
　　2000年初，在一次违规炒股过程中，一笔5000万元北亚股份公款被刘贵亭辗转操作于10家公司账户，在这个复杂的操作过程中，刘贵亭还不忘借公款为自己谋利。
　　然而，长达8年的资金“体外循环”仍未换来北亚股份业绩和股价的上扬，2007年5月25日，在刘贵亭被抓获约1年后，北亚股份因连续三年亏损被上交所暂停上市交易。
　　在一个政企不分的系统中，处于一个监管缺失的环境，刘贵亭个人的专断秉性与改革路径的错误选择无意中找到了交叉点，由此带来了上市公司经营的策略失败，甚至导致了一场封闭系统内部的腐败窝案，一切灰飞烟灭之后，剩下的事件脉络及未燃尽的支架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