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越南这对近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回忆,直到1991年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越南社会科学院中国研究所1993年刚一成立,越南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阮辉贵教授就开始担任所长,直到2002年8月退休。这位上世纪50年代在北大历史系留过学的越南“中国通”,如今已74岁高龄,但依然“退而不休”,始终关注越中两国的交往和各自的发展问题。阮辉贵教授近日在接受《环球时报》专访时,对越中未来关系表示乐观,他特别提醒说,与两国南海问题毫不相干的外部势力开始介入,就是要制造越中矛盾,对此中国“不要上了当”。
中越关系是“同文、同种、同志”关系
环球时报:作为老一代研究中国问题的越南学者,您怎么看两国之间过去的交往?
阮辉贵:我常说,中越两国有“三同”———“同文、同种、同志”,两国关系是“三同”关系:越南与其他大多数东盟国家不一样,越南文化与中国文化同源;中国有56个民族,越南有54个民族,在中越边境有一二十个跨界民族,越南领导人农德孟是岱依族人,据研究,这个越南最大的少数民族和中国的壮族就是跨境民族;两国都是由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些都很重要。就如同美国与英国的关系,和美国与其他西方国家的关系不一样。因为美英两国不光在政治上连在一起,民族也相同。因此,越中本来就应该是特别关系,只是因为历史的原因,才出现了一些问题。
中越关系不好的那段时期,我很难过。当时,有很多研究中国问题的越南学者被迫转行,比如研究中国历史或中国文学的转为研究苏联历史或法国文学,研究中国古代哲学的改为研究马列哲学。但我继续研究中国问题。上世纪90年代两国关系正常化之后,我非常高兴。我认为,两国关系正常化以来也有紧张的时候,但这些并不能反映两国的真实关系。这些年,我到中国大陆和港澳台地区都进行过学术交流,前不久去安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时,我确实发现两国关系变得平静下来,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但一些越南学者对中国一些媒体对越南的报道有不同看法。
环球时报:中国一些学者也认为,越南媒体上有时出现对中国不友好的声音。那么,您怎么看两国媒体对中越关系的报道?
阮辉贵:越南目前存在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中国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因此,我们的重要任务就是如何处理两国关系。影响两国关系的因素很多,包括媒体,因为会涉及到很多敏感的问题。有些越南记者受西方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甚至有的记者不知道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这就是个严重的问题。国际上,也有故意挑拨的声音,主要是逃亡在外的反对越南现政府的越侨,他们会利用民族情绪来挑拨越南与中国的关系。越中关系不好,他们就高兴。两国媒体应该了解这些情况。两国关系有时存在矛盾,但媒体不应再引起误会。我常和越南媒体的人说,中越两国关系很重要,两国两党应紧密团结。不报道不真实的消息,不要走极端,要多提建设性意见。
越南也担心被美国“和平演变”
环球时报:作为越南学者,您怎么看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
阮辉贵:中越领土争端过去主要存在三个方面:陆地边界、北部湾划分和南海问题。现在剩下的就是南海问题。中越之间的关系很大程度受南海问题的影响。对两国来说,南海问题都很重要。我从一个学者的角度来看,双方表态和宣示都有些“过”,有些“硬”,脱离实际,很难实现。双方不能在缺少研究的背景下,带着民族感情来谈这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这是在一段时间内不太可能得到解决的问题,中越内部要营造一个好的氛围。
环球时报:美国今年表示出要介入南海问题,对此您怎么看?
阮辉贵:对这些外部势力来说,南海问题与它们毫不相干,但它们正在制造越中两国的矛盾。
环球时报:现在有一种说法,为制衡中国,越南正在接近美国。是不是这样?
阮辉贵:有人说,中越关系好时,越南对美疏远,但当越南感到中国对越南压力大时,就会与美国接近。其实这不是本质问题,只是越南的外交路线。整个东南亚国家,都想平衡自己的对外关系,这是现实。越南有个问题,那就是美国也对越南的政治制度施加压力。在外交方面,越南会在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以及在国际问题上搞平衡。同时,越南对美国也提高了警惕。越南高级官员也说“和平演变”,担心美国在宗教、人权问题上对越南的做法。在美国有100多万越侨,大部分是当年伪政权时期过去的,其中一些人还在想着颠覆现在的越南政权,所以,我们对这部分人特别警惕。“利用越南来包围中国”,这是美国的想法。所以,如果中国对“越南与美国改善关系”有意见,那么就上美国人的当了。
环球时报:越南国内有“亲中”、“亲美”或“亲俄”之分吗?
阮辉贵:我认为,越南国内没有亲中、亲美之分。遇到相关的事件,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越南与中国有竞争是正常的
环球时报:以前西方说“中国威胁论”,现在又说“中国强硬论”,您怎么看这些论调?
阮辉贵:我是百分之百相信,中国现在不会、将来强大了也不会侵略其他任何一个它承认的国家。可是,对与中国有领土争端问题的国家,是另外一个问题。和中国有领土之争的国家,如果那时中国与它发生冲突,那不是侵略,而是中国为收回主权而采取的行动。比如在钓鱼岛的问题上,中国不会攻击日本本土,但在特定环境下,在钓鱼岛附近发生武力冲突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你问越南人这个问题,大多数人也都像我这么看。越南民众也会有这样的危机感。作为学者,我常和越南民众讲,中国讲的是“和平崛起”,因此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很小,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强调和平外交政策,对越不会使用武力。我曾在越南共产党党刊上撰写文章,讲两国在南海上的冲突只是“意外”事件,应该看到越中友谊才是主流。
有人提出,“中国是世界的中国,世界是中国的世界”,认为中国正用经济实力整合东南亚,甚至整合世界。他们想提出让中国来领导世界,而中国领导人提出“中国离不开世界,世界离不开中国”。这非常合理。我认为,中国的硬实力已经具备,现在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软实力,未来才能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强国。中国要把东方文化与社会主义相结合,这样才更稳妥。在越南人的心里,特别是越南高层,非常渴望和中国搞好关系,这不仅能促进越南经济的发展,还能保持自己的制度。因此,我对中越关系还是很乐观的。
环球时报:您怎么看越中两国的经济合作?
阮辉贵:对中国来说,越南是中国进入东盟大市场的一个桥梁。从经济层面上讲,越中既有合作又有竞争,中越竞争是正常的,就好比中国国内各省也会竞争,越南国内各省之间也会竞争。
环球时报:今年6月,越南国会否决了总额560亿美元的南北高速铁路项目,有些舆论说,越南不想在高铁建设方面与中国合作。您怎么看这个事情?
阮辉贵:我认为,不是越南对中国不放心,而是这个大的建设计划受越南整体经济规划的影响,会打乱现有越南城市和农村的发展平衡。西方帮助越南修过胡志明路,但现在看作用不大。搞南北高速铁路这样大的工程,可能是越南几十年后才应该考虑的问题。
环球时报:您认为,在越南的发展过程中,有哪些方面值得中国关注或借鉴?
阮辉贵:中国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越南说“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只是一个做法的两种表达而已。我认为,越南还是应该向中国学习。有些西方舆论认为,越南民主制度改革快于中国,越南的民主比中国多一点,但这个说法不对。哪个国家做法更好,我说不一定。
环球时报:在英国一家机构去年推出的国家“幸福指数”排名中,越南排全球第五,为什么越南人会有这么高的幸福感?
阮辉贵:越南人性格上乐观,即使生活条件艰苦,依然微笑面对生活。举个例子,前不久河内一个企业关门,导致2000人失业,但两天之后,这些人就安顿下来了,有的是回老家了,有的到其他店里工作。有中国学者问我,为什么越南能很快解决这个问题?我认为,主要是因为越南没有中国那么大。中国目前主要存在着两个问题:一是大城市出现的问题不好解决;二是偏远地区发展还比较慢。
据《环球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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