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日本人谈靖国神社

“一座靖国神社让日本孤立于亚洲”，美国《华尔街日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供奉着14名甲级战犯的地方“为日本招致了亚洲邻国数不清的怒火”。从小泉纯一郎2005年执意以首相身份参拜以来，靖国神社就像一个制造恶感的基座，搅动出东亚民间情绪对立的一个个漩涡。在日本采访期间，《环球时报》记者接触到的日本民众和在日中国人听到“靖国”一词，都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敏感。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才会感受到这个日本右翼的“心灵神殿”会给人的心情带来怎样的压迫。
一个混杂战争悲情与美化侵略之地
出东京九段下地铁站走不了几分钟，就会看到靖国神社的大门。在周围现代化建筑包围下，神社古老的围墙和象征神社入口的“鸟居”（类似于中国牌楼的大门）显得与周边格格不入。
记者走进靖国这一天是周五，神社内游人不多，但大都表情肃穆，道路两旁的樱花树会让来到这里的中国人尤其感到压抑，它们大多由参与过侵略战争的幸存者种下，以纪念战争中死难的战友。比如一棵樱花树上的吊牌这样写道：“肝樱，南支派遣军肝兵团独立步兵第二百一十大队，昭和四十三年(1968年)三月献木”。其中的南支指的是中国。
靖国神社的名称据称出自中国《左氏春秋》“僖公二十三年”“吾以靖国也”。靖国意为“使国家安泰”，神社中供奉的是自明治维新以来为日本军国主义战死的军人及军属，其中大多是在侵华战争及太平洋战争中阵亡的日本军官和殖民地募集兵。在靖国神社主殿门前，记者看到一个木架上摆放着神社印制的1945年战败前日本军官写给天皇的遗书，一个年轻的日本女孩拿了一张看了看，随后向着主殿方向深深鞠躬。
记者在这座挂着菊花图案帷幕的主殿前看到，前来参拜的日本民众各年龄段都有，他们参拜时被要求先鞠一躬，接着两次拍手，然后再次鞠躬，才算完成。记者拿出相机想给他们拍照，神社保安立即过来阻止。同行的当地中国人王先生说，我们刚才说了中文，在靖国工作的日本人大多有右翼思想，听到中文会对我们很不客气。
事实上，靖国神社对日本的亲密盟友美国也不客气。小泉执政时期，一名美国人曾打着美国国旗和支持小泉参拜的标语出现在靖国，起初许多日本人对他表示感谢与支持，但最终，他还是被一群更愤怒的日本人和靖国神社的保安，以“这里不能有美国国旗”为由轰了出去，自讨没趣。
如果说日本人参拜“为国捐躯者”还能以“死者为大”作为借口，游就馆解说词对战争的美化就实在找不到任何借口了。这座始建于1881年的日本国立军事博物馆陈列着日本在近代战争中所有的武器、军人遗品、战时资料等，更重要的是，它的解说词反映出日本右翼对于战争历史的顽固思想，其大意是，日本发动战争的目的，是将亚洲从白种人的铁蹄下解放出来，日本虽然最终战败，但对于亚洲的解放做出了贡献。
在游就馆的书店内，有不少宣传右翼思想的书籍出售，还有专门否认南京大屠杀的书。记者还看到两本记录李登辉2007年访日的书，其中一本的封面写着——“李登辉：尖阁诸岛是日本领土”。
一个日本人也认为特殊的地方
“靖国神社是日本最奇特的神社，根据神道教，一个神社一定是先有个神，才有神社，但靖国不是，它里面没有神，只有死去的人。”谈起靖国，78岁的富永康显得很平静，这位在1945年原子弹袭击中生还的老人说，他没有家人在二战及更早的日清战争（甲午海战）、日露战争（日俄战争）中死去，因此对靖国神社没有特殊感情，但他理解为国死难者遗属希望纪念家人的心情。
“靖国神社问题的根源在于它供奉着14名甲级战犯”，日本一家造船行业中小型企业的老板渡边弘之对记者说。同行的当地中国留学生说，在多数日本人心里，靖国是个敏感话题，和中国人交流时更为敏感。因此，像渡边这样能在自己家中招待中国记者，并无禁忌地聊起靖国神社的人显得很另类。渡边说，如果那些甲级战犯能够从靖国神社中“搬出来”，首相再去纪念为国捐躯的灵魂就不会引发邻国这么大的抗议。但真要这么做在日本会面临很大阻力，首先那些战犯的遗族会带头反对，他们在日本的影响力很大。
事实上，近两年日本政界多次有人提议另设祭祀地点，比如东京的千鸟渊公墓，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其中遗族会的意见被认为影响力巨大。这个由二战后日本官兵遗属组成的全国性组织，总部就在距离靖国神社不远的九段会馆内。几年前，日本电视台专门制作关于东条英机等甲级战犯后人生活的记录片，这些遗族在节目中拿出许多证据，如家信、日记等，试图证明这些战犯当年的许多决定都是出于被逼无奈，他们今天的罪责是替国家背了黑锅。
日本最富敌意的一张脸孔
靖国神社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日本？在世界眼中，它是日本最富敌意的一张脸孔，而记者此次赴日接触的日本人对中国表现出的真诚与友善，又让记者看到了日本人的另一面。
在日本政坛，靖国神社就像一扇关不上的旋转门，8月30日成为日本新首相的野田佳彦当选前曾说靖国神社中供奉的不是战犯，当选后就立即改口说任内不会参拜。任内果然没有参拜的前首相安倍晋三却在今年8月15日与自民党党首谷垣祯一等政要一同现身靖国。同时如期而至的还有日本右翼团体，他们宣称来纪念“爱国烈士”，同时批评政府在钓鱼岛问题上对中国太软弱。
不过，记者此行采访的驻日美军似乎对神社在日本政坛的特殊影响并不清楚，记者在美军横须贺基地内看到一个象征神社的“鸟居”，问美方如此安排是何意图，得到的回答是，“那东西没用，就是个摆设”。
一名中国的日本问题专家告诉记者，他曾在靖国神社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名右翼分子身着二战时的日本军装，站姿笔挺，可他身后的“士兵”一看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宅男，其中一人由于身材太胖，衣服太小，整个肚脐眼露在外面。经询问得知，这些“士兵”是右翼分子用一天6000日元（约合５００元人民币）的报酬雇来的。该专家说，与这些动辄开着黑色面包车满街拿大喇叭喊叫的低层次右翼相比，日本新右翼更值得关注，他们大多彬彬有礼，谈吐高雅，更多是在倡导民众热爱日本民族的美丽与伟大，因此也更能俘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