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访中国西部新归国土

一道成色很新的铁丝网蜿蜒延伸在帕米尔高原东部的萨雷阔勒岭上，它再清晰不过地标记出了中国和中亚邻国塔吉克斯坦已经勘定并确认的新国界。9月底，中塔两国边防部队正式举行了新划定国界的交接仪式，按照两国签订并已生效的“勘界议定书”，原塔方实控线内的1158平方公里土地划归中方。《环球时报》“让边疆不再遥远”记者组前不久踏上这段新归疆土，在中塔唯一的公路通道边，沿着阔勒买达坂上的新设铁丝网一路采访，海拔4300多米的荒凉山脊让人头晕目眩、胸闷气短。短暂亲历带来的深切体会是，疆土新归固然令人鼓舞，而对于世界上陆地邻国最多、历史遗留争议繁杂的中国来说，能够抓住时机同既有诚意又具合作性的邻国携手，了结彼此之间麻烦的边境争议，本身就极富现实和战略意义。
地下铀矿带来高度辐射
在今日中国疆域的四至中，最西端其实就在中塔边界。从乌鲁木齐飞喀什后，驱车沿314国道一路南行约3个小时进入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很快就能看到公路边一座即将建好的很有威严感的灰黑色建筑，那是新的卡拉苏口岸大楼，而该口岸是中国到塔吉克斯坦的唯一的陆路口岸。要到新的中塔边界，还得从这里右转沿一条并不宽阔的支线公路进山往西走。科克牙尔公安边防派出所的教导员陈云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这条公路连接中塔两国，它同时也是一条重要的国防公路。一路都是平整的柏油路面，路边还可以看到中国边防部队的营地、练兵场和正在训练的战士。科克牙尔边防派出所的公安边防警官几乎每天都要骑马驾车，在这片辖区内武装巡逻。在卡拉苏口岸附近，记者就遇到了正在巡逻的2名维吾尔族边防警官和2名汉族边防警官，他们身穿防弹背心，佩有枪支和警具。毕竟，塔吉克斯坦夹在阿富汗和中亚地区形势动荡的费尔干纳盆地之间，国际恐怖势力的活动相当频繁，为防止疆内外的三股势力，以及枪支、毒品的流入，身处边防前线的军警民都不敢懈怠。
现在的卡拉苏口岸设在支路的14公里处，水泥台基上搭建起来的红顶白墙的简易板房就是口岸办公室。中国的卡拉苏和塔吉克斯坦的阔勒买是一对季节性的公路口岸，2004年5月正式开通，每年5月1日开关，10月31日闭关。迄今，卡拉苏口岸的边防检查工作仍由红其拉甫边检站负责。带班的边检警官杨守华少校说，卡拉苏口岸过货的基本态势是中国的货物运往塔吉克斯坦，过货总量不算太大，但塔方却视这条公路通道为非常重要的供应线和贸易线，已多次向中方提出要求，想让卡拉苏－阔勒买口岸长年开关。
在口岸的候检区，等待验证查货的基本上都是中国的大型集装箱式载重货车。36岁的维吾尔族司机阿不都江家住克孜勒苏柯尔克孜族自治州的乌恰县，现在给喀什的一家大型运输公司开长途车。他告诉记者，从喀什经卡拉苏口岸到塔吉克斯坦的边境城市，来回跑车加上卸货一般需要五六天，一趟能挣2500元人民币。阿不都江说，从新疆拉到塔吉克斯坦的货物基本上都是日用百货和建材，有时也会运输一些机器设备，而回程几乎都是空返。
记者留意到，候检区的公路一侧，紧挨着山脚还建有一排板房，平顶上横着红色的中俄文字“中塔卡拉苏边民互市”，不过，现在的情形却是铁栅栏门紧锁。据记者了解，边民互市开不起来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卡拉苏的自然环境很“伤”人，平常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卡拉苏”塔吉克族语的意思是“黑水”，倒不是说这里的水真是黑的，而是说这里的水最好别喝。陈云教导员说，以前的牧民发现，夏季到这里放牧，长时间喝这里的水，牙齿会变黄脱落，头发越来越少，不少人生育还出了问题……现在发现，中塔边境的这一带地下有铀矿，是核放射线的辐射污染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红其拉甫边检站的副站长姚玉峰中校在卡拉苏口岸对记者说，曾有专业机构的人员来这里测过放射线的辐射水平，据说测出的辐射量数值要比普通地区高出400到600倍。姚玉峰感慨说，高寒缺氧，再加上核元素的强辐射，可边防官兵还是尽心尽责地守在岗位上，为国戍边。
130多年的边界争议成历史
更艰苦的地方是卡拉苏边检的前哨班，设在卡拉苏口岸向西约9公里处。记者的登山表显示出海拔高度超过了4300米，比口岸升高了约300米，缺氧的感觉让人晕眩难耐。缺氧、紫外线烈灼、核元素射线强辐射，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卡拉苏的公安边检前哨班连个遮日挡风的房子都没有，只是执勤的边检人员开辆车上来停在国界线的公路边，然后边检人员下车对入境车辆实行初检，对出境车辆进行复检。在卡拉苏，还有解放军边防部队的前哨班，他们的营房是一幢黄色的两层小楼。和公安边防的负责通道口岸边检和边境治安的主要任务不同，解放军边防部队的日常任务是沿边界线巡逻。
中国和塔吉克斯坦的边界线接近500公里，北端在柯孜勒苏柯尔克孜族自治州的阿克陶县，南端在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曾经的边界争议肇始于晚清时期沙俄对帕米尔高原的扩张侵略。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中规定，中俄两国边界“行至葱岭，靠浩罕界为界”。也就是说，直到那时，帕米尔还在中国境内。到了1884年两国签订《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时，沙俄恃强在帕米尔高原上划出了一块“待议区”，所谓“自乌孜别里山口往南，‘俄国界线转向西南，中国界线一直往南’”，中间的三角形地区则成为归属未定的“待议区”。1892年，沙俄不仅强行占领了原先的三角形“待议区”，甚至连以前“界约”中明确规定的中属帕米尔的2万多平方公里土地都一并侵占。
到了后来的苏联和苏联解体后的塔吉克斯坦，这一涉及2.8万多平方公里土地的边境争议仍然延续着，一直争议了130多年。1999年和2002年，中塔相继签订了有关两国国界的协定及补充协定，争议的解决进入最终阶段。中塔两国互谅互让，各显诚意。面对国土面积一共只有14.31万平方公里的塔吉克斯坦，中国再坚持对全部争议地区2.8万多平方公里土地的领土主张未免不切实际；而塔吉克斯坦方面则表示同意将其实控线内的1000多平方公里土地归还中国。2006年6月至2008年8月，中塔国界联合勘界委员会完成野外勘界和竖桩工作。2010年4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关于中塔国界线的勘界议定书》及其附图正式生效。2011年9月20日，两国边防军举行了新划定国界交接仪式。至此，中塔边界争议彻底成为历史。
新归国土发现金矿
如今，在帕米尔高原上，循国界架设的铁丝网、铁栅栏在阔勒买达坂上为中塔公路留了门户，两扇铁栅栏门成为国门。国门口的道路两旁，一北一南分别竖着大理石镌红字的中国83号界碑和红、白、绿三色的塔吉克斯坦84号界桩。站在铁栅栏门内向对面望，塔方的阔勒买口岸也就离着五六百米远，能看到塔方修建的口岸主建筑都已封顶。
为了多看到一些新归国土，《环球时报》记者一行的车辆在铁栅栏门前拐下公路开上了边境巡逻道，巡逻道的道口立着一个简陋的路牌架，路牌上写着“阔潘线”。据判断，这应该是指阔勒买到中塔边界的一条小季节河潘尕孜吉勒尕河谷的巡逻道路。在铁栅栏门前记者碰到的一位解放军边防部队的少尉军官说，划界之前早就有“阔潘线”这条巡逻道了。沿着阔潘线，记者来到了帕米尔高原的一处高地，登山表测得的海拔高度超过了4600米。朝阔勒买口岸方向看，国界铁丝网顺着山坡一路逶迤而上直到山顶，而往另一侧望，国界铁丝网又绵延下山，一眼看不到头。走近细看，铁丝网修得“很专业”，上面是Y形网，地底下还加铺了一道蛇形网。随行的新疆公安边防总队的王甫中校说，不管是从上面翻还是从下边钻，寻常的人根本就别想越过这道网。
从这个山顶看到的景象中，让人稍感疑惑的是，在新架设的国界铁丝网之外还能看到不少巡逻道的故道。该怎么理解新划定的国界比起以前的实控线是向前推进了呢？一位多年关注边境问题的新疆学者告诉记者，在新疆，原先存有争议的边境地区都曾有过很多种线，什么“习惯线”、“传统线”、“条约线”、“争议线”、“实控线”、“主张线”等，在人烟稀少、高寒荒凉的帕米尔高原上，戍边的实际行为线和那些划在地图上的各种各样的线有一些出入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解了这些背景，现场所见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两国精确划定国界后，那些线自然全部消失，而由那些线带来的困扰也从此解除，这本身就是解决边界争议的一个重要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中塔国界划定后不久，在中国北段的边境地区发现了金矿，在中南段边境则发现了铀矿。土地是资源之母，财富之母，这话一点都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