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猛砍女医生21刀

“很多患者衩吓跑了，说‘杀人了’。”北京同仁医院院长韩德民说。
“他说你赶紧打110报警，我这正问咋回事呢，便衣警察过来‘啪’地就把他摁那了。”犯罪嫌疑人王宝沼的妻子说。
说话的这两位，一位是北京同仁医院的院长，一个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9月15日下午他们分别目睹了一幕让他们终身难忘的场景。前者看到同事被人砍了，后者眼见丈夫被捕了。短短几分钟内两个当事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医术高明的徐医生可能再也上不了手术台，而备受人们尊敬的书法家王宝沼亲手断送了他的艺术生涯。
女医生徐文与书法家王宝沼，两人本来是毫不相千的，究竟他们之间又产生了什么过节呢?一个本该拿笔的书法家却拿起了刀；他行凶伤人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女医生被砍21刀
9月15日下午四点钟左右，北京同仁医院耳鼻喉科的主任医师徐文在出诊时被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追砍，徐医师躲闪不及；后背、头部、左臂等部位被砍伤，共计21刀。案发短短一个小时之后，行凶者被警方控制，而他正是五年前徐文医师曾经诊治的一名患者。
记者到同仁医院采访，距离事发刚好一周的时间，医院门口的大屏幕上已经看不到“严惩凶手，还我尊严”的口号，原本悬挂在耳鼻喉科门诊“为徐文医师沂福”的横幅也已经撤下。医院门诊的挂号窗口人头攒动，秩序井然，看上去一周前所发生的命案并没有对前来就诊的患者造成太大的影响。
实际上，所有事情的亲历者至今依然是心绪难平。“她(徐文)出了一天门诊，到下午三四点钟也很疲惫，凶犯突然闯进来，而且不择手段，非常残忍。她头上被砍了六七刀，身上也被砍了很多刀，整个左侧胳膊被砍了四刀，完全耷拉了。”北京同仁医院院长韩德民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医护人员和病人们全都吓傻了，等大家反应过来才有人上前阻止，“很多患者吓得跑了，说‘杀人了’。患者跑了，我们医务人员就上去拦，根本就拦不住，后来徐文躲到一个房间关上了门，才没被砍死。”韩院长说。
根据医院的探头录像显示，9月15日下午3：54，在耳鼻喉科的二区，埋伏在门口长椅处的王宝名见徐文走出，掏出一把菜刀从侧后方砍向了她的头部。当时徐文医生一边举起左手挡刀，一边踉跄着跑进了二区内的噪音诊室。
“我正在给患者看病，一下子就蒙了。”徐文的学生胡蓉说，徐文满脸鲜血，已经无法说话。前后脚的工夫，王宝沼持刀尾随而入，吓跑了周边所有的人。
胡蓉回忆，当时，地和其他坐诊的医生上前拉扯王宝洺，并将其推至二区外的大厅。其间，王宝沼没有伤害她和其他的医护人员，只是跟着又从门口返回，在嗓音诊室门口再次堵到了徐文，继续挥刀乱砍。
在场的医生第二次连拉带推把王宝沼推出了二区。据目击的医
护人员回忆，最后王宝名连砍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才把沾满鲜血的菜刀扔在一边，冷静从容地离开了现场。
“在整个楼道还有诊区，到处都是血迹，我们把她抬到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知觉了。我到过现场，很血腥很残酷。我想任何一个到了现场的人(内心)会受到强烈的撞击。”北京市卫生局局长方来英说。
不幸中的万幸是事发地就在医院，徐文得到了及时的抢救，经过九个小时的手术，她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两天之后，她苏醒了过来。醒来后她只问了两个问题“那个人抓到了没有?我的手还能手术吗?”说完她就哭了。
徐文医生是留美的博士，耳鼻喉科的专家，同仁医院的骨千，43岁，至今未婚，据同事们说都是因为病人，因为事业给耽搁了。徐文的多名学生称，事发前十多分钟，老师刚刚给父母打去电话，说自己要加班，无法按时回家。
学生胡蓉说，徐文对待工作很严谨，每天耳鼻喉科来看病的逾50人，徐文设法挨个儿接诊，但她必定将所有人的病历和资料看一遍，检查学生们诊断时是否有疏漏，尽可能确保治疗无误。
在新浪博客上一位署名“行者”的网友在事发之后，发表了一篇《徐文被凶杀的一些事实真相》的博文，从他描述的口吻看应该是徐文的同事，文章对徐文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大加赞扬，也提到凶手王宝沼误认为是徐文医生害了他，所以实施了报复行为。
院方也坚持把这起事件定性为刑事案件，并非是医患纠纷。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有着一定社会地位的书法家不惜铤而走险，在徐文医生被砍的背后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呢?
书法家全喉被切除
“就是问一个为什么?事情是有因才有果，他落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有什么(原因)?”犯罪嫌疑人王宝洛的姐姐说。
“无处申冤，他说话都没有声音，您说说多惨呀。”犯罪嫌疑人王宝名的妻子龚女士替丈夫抱不平。
王宝沼，今年54岁，5岁开始学习书法，也算是圈里小有名气的书法家，自称“京城第一草隶”。“他说他就是为书法而活着，要是没有书法，他旱就不想活了。‘幸存者，幸运者，幸福者笑面人生’他自己每天要看这个勉励，要不然他每天都特别痛苦。”王宝泻的妻子说他们家原本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家庭，丈夫才华横溢，又对自己疼爱有加，两人合伙开了个书法学校，小日子过得很美好。“他一直对我很好，只是手术以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2006年8月，王宝沼感觉嗓子有些不舒服，因为北京同仁医院的耳鼻喉科在全国是最顶级的，于是通过亲友的介绍，王宝沼挂了—耳鼻喉科主任徐文的号。“后来查出有这个(喉)癌，就问医生能不能保守治疗或中医治疗，因为他不想失去语言功能。他拜了一个学校，他用他的嗓子要做他的事业啊，嗓子完了就什么都完了。”
随后，徐文医生按照治疗原则和王宝洺的意愿选择了右侧声带激光扩大切除术。据王宝沼的妻子回忆，当时徐文医生对王宝洺的治疗表现得很有信心，“她说这就是一个小手术，她常做这样的手术，没问题，特别快，不用担心。她还说手术做完以后你说话就跟臧天胡似的，比较低，也没事，不影响。”
王宝洛本以为这次手术后自己就能痊愈，但术后的病理报告显示切口的部分边缘仍有癌细胞。有媒体引用同仁医院耳鼻喉科负责人的说法称，激光手术是治疗早期喉癌的首选，而同仁医院的该项技术国内领先；至于没有完全切除肿瘤引发病变，是手术风险本身所致。   
王宝洺妻子龚女士说，手术后，徐文医生曾建议王宝沼做放疗，但因同仁医院没有放疗设备，只有到外院去做。王宝沼便在另一家医院又做了放疗。结果情况并未好转，半年多后，王宝沼呼吸出现困难，遂于2007年7月又到同仁医院做了气管切开手术，次月又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以下简称肿瘤医院)做了全喉切除术。“肿瘤医院的医生说‘哎哟，伯；要再晚来就没命了。’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吴大夫才把他挽救过来。”王宝洺妻子龚女士说，王宝沼在肿瘤医院做手术时，从该医院医生口中得知了“真相”，由此认定徐文为其做的激光手术出了问题。
术后，王宝泻脖子上多了个眼儿，“用来出气，说话也得靠食道顶上来的气发声。”王宝洺妻子龚女士说，为了不让人看见“缺陷”，丈夫蓄起了长须，挡住脖子上的眼儿。
每每出门，王宝沼会压低头上的帽檐儿，戴上眼镜，“眼镜上根本没有镜片，他就怕别人认出他。”由于术中把左肋附近的皮肤移植至下巴附近，平常走路时，王宝洺的身体也总往左倾。手术后，54岁的王宝洛生活不能自理，一侧手肘抬不起来，脖子上的洞里也不能溅水，洗头、洗澡都要妻子帮他。
龚女士说，以前办书法学校时，丈夫教书，她打理行政，这个家庭原先年收入近百万元，现在丈夫无法讲课，月收入也就1000多元。“他后来去办了二级残疾证，这证带在他身上。”
起诉后三年不开庭
“你要治不好你可以给我们转院啊，你要死拉我们病人在你们
医院你们又治不好，千吗呀，要我们命啊。”王宝绍的姐姐气愤地说。
随后王宝滚不断地给北京市卫生局、国家卫生部写信，举报反映情况，希望医院能给个合理的说法。“后来他们可能找医院了，医院就找我们了，说‘你们觉得不满意就告我们去’。”
2008年8月，王宝沼一纸诉状将同仁医院推上被告席，要求巨额索赔未来30年的损失，数额达1799．6万元，震惊法律界与医疗界。王宝滨的妻子龚女士解释说，这个赔偿金是律师计算后提交上去的。“其实，我们对赔多少钱没有什么要求，关键就是要一个公正的说法，想早点等到一个判决结果”
但让王宝泻和他的家人没想到的是，从2008年起诉至今，这场官司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进展，漫长的等待对王宝洛来说无疑是一种比病痛更痛苦的煎熬。龚女上告诉记者：“法院受理案件后，广直朱开庭，让他无法忍受。隔三岔五就催我问法院。可是，对方总是说，要再等一等。直到王宝沼去砍人，法院都没有正式开过庭，只是庭前谈话，有过几次质证。”
王宝沼的代理律师杨春香告诉记者：“我感觉这个案子确实拖延的比较长，3年多了。我对这个案子很费心，已经找了法官几十次了，但这个程序问题法官就这样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这几年中，只有书法能让王宝洛从痛苦中稍稍转移些注意力。为了避免刺激他，妻子和家人从来不在他的面前说官司的事。即便如此，王宝洺的心结还是很重。“平常的时候挺温和的，做什么事情很认真的，就是一说到官司他就崩溃、失控了。”姐姐心疼地说。
“他一静下来，马上想到这个。比如跟你说什么都能转到这个话题，就跟祥林嫂一样。”2009年是王宝洺心情最低落的一年，4月8日他连续在博客上发表了8篇声讨徐文的文章，其中一篇《白衣恶魔丧天良，血债要用血来偿》已经能够看出他有了过激的倾向，只不过当时没有付诸行动。
王宝沼的妻子龚女士回忆，从2008年打官司起，只去过一次同仁医院找徐文。“我和王宝沼，还有他姐姐一起去的，王宝陷交流不方便，主要是他姐姐去交涉。时间应该是去年的夏天。”
家属称，因为医院保护徐文，让医院的纠纷办公室出来接待。院方称，徐文的手术是医院行为，医院要保护她，有什么事就找医院。“他们还说，既然案子已经到法庭了，让法律来判定。找医院也没用。”
王宝洛一家最后还是在诊区见到了正在工作的徐文。“徐文说找院方，就不理睬我们了。”
“王宝滔在家每次提到徐文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要对徐文怎么样怎么样，只是反复唠叨，是徐文把他害了，生不如死。每天都特别难受。”当记者问她对徐文的现状有何看法，龚女士说：“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代签名”是非难断
2011年9月15日下午二点多，王宝洛接到律师杨舂香的电话，得知自己的案子还是无法尽快开庭，仍要继续等下去。“他说了句‘请您多费心’就挂了电话。”杨舂香回忆说。
随后，王宝沼一声不吭，独自外出。
“我们每天都跟着他，那天我脚嵗了而且头特别疼，又刚吃完中午饭，然后我就说不出去了。我以为他就是随便走一下，没想到是去了同仁医院。”龚女士至今仍后悔当初未能跟随丈夫出门。
两个小时后，同仁医院耳鼻喉科门口，悲剧发生。
王宝沼在离开同仁医院之后，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让其到北苑地铁站见面。“他说‘你赶紧找警察报警’，我这正问着发生什么事了，便衣过来把他摁那了。”直到那一刻王宝洺的妻子仍不敢相信性情温和的丈夫竟然会拿刀砍人。“你们别摁他脖子，一摁住脖子就给憋死了。”龚女士对警察说。
 “他肯定特别压抑，为什么造成我这样的后果，为什么把我的病历改了，为什么三年我这案子没人问?”王宝名的妻子说为什么这仨字让王宝洛纠结了整整三年没找到答案，从满怀希望到绝望，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怨恨。
王宝沼的妻子为什么会提到病历被修改了，难道这就是引发王宝名“报仇’的导火索吗?
在徐医生被砍的第三天，北京同仁医院在官网上发布了当年王宝洺在该院的治疗经过，院方认为从治疗方案来看徐文没什么问题，而且术前协议已经将相关风险清楚地标明了，家属也签了字，患者未遵医嘱导致病情复发，这不是医生和医院应该承担的责任。“整个的医疗环境、大环境因为各种原因确实存在不稳定性，而且这种医疗方面的磨擦也很多。这个摩擦是通过社会进步来解决，通过第．三方来解决。而不能把这种积怨积到一定程度非要把屠刀砍向医务人员，这个是不能接受的。”韩院长说。
王宝泻也想要通过第三方来解决问题，三年当中，他从朝阳区法院到东城区法院，又从东城区医学会到司法鉴定中心，从医疗事故鉴定到医疗过错鉴定，因为受制于病历的分歧，司法程序始终停留在原点上，最终王宝沼选择杀回医院。“咱平时打官司都特别烦，何况他一个残疾人，拖着病残的身体二趟趟地催。”王宝沼的妻子给记者拿出一份他们做医学鉴定的材料，正是由于他们手头的原始病历，和后来医院出示的病历有出入，所以无法做医学鉴定。
2009年6月、8月和2010年11月，东城区法院曾就病历的真实性进行了庭前淡话。王宝洺一方认为，同仁医院有“添加病理诊断、添加医生签名、添加查房记录、伪造病历”等嫌疑，同仁医院委托代理人对此表示，尽管徐文的部分签名是代签、补签，但是这并不影响病历的真伪。
如何解读双方不一致的材料?杨春香称，因这些材料还处在质证阶段，是否具有法律效力，能否作为证据，不方便对外透露和解读。起诉三年，案件至今尚未正式开庭，这让王家心急。“(法院)一直不判，不给说法，他太压抑了，肯定是觉得连法律都帮不了他。”龚女士哭着说。王宝洛的一位朋友称：“他有一次说，哪怕打输官司也不要紧，就算输了，也总算能有个说法。”
据同仁医院网站披露，被砍数刀的徐文目前已“在伤痛中开始科研工作”。负责审理此案的北京市东城区法院以“案件在审理中”为由拒绝接受采访。同仁医院宣传中心主任李新萍拒绝回答关于王宝名治疗情况的相关问题，称王宝谄案是一起典型的刑事案件，“不要往医疗纠纷上扯”。
有业内人士认为，此案不能仅限道德谴责或刑罚追究，更应该深刻检讨中国医疗纠纷诉讼中的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