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胎“明星父母”跳楼始末

2月10日早晨，广州越秀区，两夫妇跳楼身亡。先是文金爱，后是刘锦松。文金爱60岁，刘锦松65岁。
这件事发生在2月10日清晨6点50分或稍晚一点。
由于前一天降温，早起的人比往日少了许多。悲剧的目击者之一是12岁的小随(化名)。她走出楼梯间时，看到墙边身着浅色家居服、面朝下躺着的文金爱。
小随认识头发花白的文金爱。这个初一女生起初以为老人摔倒了。她走上前，蹲下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有回答，小随注意到文金爱一只手微微抖动，上面有血迹。
小随正要起身求助，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闷响从后方传来。
那是刘锦松。
此时，二楼他们的家里，一对10岁的龙凤胎儿女正在沉睡。十几米外对面楼的9层，是刘锦松的大哥家，这正是75岁的大哥做饭的时间。
事后人们推测，在60岁的文金爱跳楼两分多钟后，65岁的刘锦松赤着脚、光着上身从9楼同一位置跳了下去。
去年夏天，文金爱因精神疾病住院。年底，刘锦松查出抑郁症。
这对抑郁的夫妇从楼顶一跃而下，留下一对10岁的儿女面对未知的未来。
他们本是一对“明星父母”，10年前，50岁的文金爱借助试管技术，成功生下一对健康的龙凤胎。那年，丈夫刘锦松55岁。这件事情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文金爱被称为“白发妈妈”，成了羊城的知名人物。
50岁再次做妈妈
刘锦松家的“洼地”生活，是从长子刘岳君意外离世开始的。
那之前，刘锦松在工厂上班，文金爱运煤赚钱。
1999年夏天，20岁的刘岳君因车祸意外身亡。文金爱在屋里哭了很多天，再次出屋时，把大家口下坏了，乌黑的头发变得雪白。
“儿子去世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那样甜甜地叫我一声‘妈妈’了。”文金爱说，这是她无法承受的。为了这声“妈妈”，她决定尝试试管婴儿。
2000年12月，广东省妇幼保健院生殖健康与不孕症科副主任黄翠玉第一次见到文金爱时，不敢相信这个满头白发的妇人只有4日岁，她看起来有60岁。
48岁对于生孩子而言太老了。黄翠玉一再解释年龄对生产风险和试管婴儿成功几率的影响。文金爱有备而来，她强调自己符合政策规定，而且有钱做试管婴儿。
其实文金爱的积蓄大部分随着长子去世打了水漂。做了试管婴儿后，陷入赤贫状态，连住院生产的钱都捉襟见肘。文金爱没向医院求助，在怀上双胞胎后，她还坚持运煤，也替人扛煤气罐上楼，一层楼加收5毛钱。
2002年8月，当记者见到文金爱时，她打着赤脚站在地上，没有丝毫孕妇的顾忌。此时她千活已很吃力，不过仍不提向社会求援。“我自己有本事慢慢挨，挨到承受不了为止，我现在不对社会有任何要求。”
记者报道文金爱后．医院免除了生产和检查费用，许多人捐钱捐物。
怀孕期间的文金爱是开心的。她的头发由雪白逐渐变为花白，人也恢复了几分青春模样。每次到医院户检，文金爱的笑声都震得人们纷纷探头看。
2002年10月8日，50岁的文金爱生下一对龙凤胎，姐姐茵茵，弟弟亮亮，体重标准，身体健康，容貌清秀。
“带孩子比卖煤辛苦”
从2002年底开始，广州市湖滨小区的居民，经常看到刘锦松推着一对小朋友散步。他会向每个问候的人介绍一对儿女。
女孩皮肤白皙，下巴尖尖；男孩比女孩壮硕，小脸红扑扑的。“真有福气。”刘锦松每次出门都能听到几次这种话。
不过抚育孩子让文金爱备感辛苦，她曾跟记者说“带孩子比卖煤辛苦”，“一天只能睡5个小时。”孩子稍大点后，文金爱又外出干活。她和刘锦松一个月有两三千元收入。
随着老城区煤气管道改造，用煤的人家越来越少。文金爱只好放弃了从事20多年的职业。她开始打短工和捡废品。
接下来的三四年中，记者每次拜访几乎都会听到文金爱抱怨：小孩子总是生病，花太多钱；幼儿园补习班钱太多，交不起；楼下餐馆油烟味太重……抱怨完，又风风火火去干活。
每当孩子做错了事，文金爱总大声训斥。没人听到过她夸奖小孩，每次别人夸，她手一挥：“唉，就那样。”
刘锦松待孩子很温和，常常一连几个小时默默看着孩子玩耍。
两个孩子显得很安静。记者问话，他们几乎不应答，躲在角落里，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妈妈一会儿看记者。只有文金爱大声命令回答时，他们才说上一两句。
“生活才刚刚起步”
刘锦松读过初中，对两个孩子的教育很重视。2008年1月的一个下午；他看到附近西周幼儿园的招生简章，他带着两个孩子去咨询。
徐西周教授一边递糖给孩子，一边问：“你是孩子的爷爷吧?”刘锦松笑着回答说，“我是他们的爸爸。我能给你讲讲我的身世吗?”
 一个多小时后，徐西周决定免费让两个孩子到幼儿园读书。
文金爱也在幼儿园找到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一个月赚一千多元。她很快和煮饭的阿姨成为好友，两人越聊越开心。每天只要她在楼下出现，整栋楼都会听到她的大嗓门。
文金爱和刘锦松保持着节约的习惯，幼儿园的饭煮多了，文金爱总主动提出带回家。她舍不得买水果，偶尔遇到卖烂水果的，会买上一堆，还会送到幼儿园来。煮饭的阿姨笑话她说，如今小孩金贵，谁家的小孩吃烂水果。文金爱也不生气，说，我家亮亮就吃。
在幼儿园里，两个孩子最初不会和小朋友交往，后来在老师鼓励下，逐渐活泼起来。茵茵学了心算，亮亮学了画画。刘锦松经常拿着孩子画的画给路过家门口的邻居看，一脸自豪。
2008年夏天，记者再一次拜访文金爱家，她发现姐弟两个像小麻雀一样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文金爱虽然牙都快掉光了，但一直瘪着嘴乐呵呵的，没有一句抱怨。
“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生活才刚刚起步。”文金爱说。
龙凤胎和父母的冲突
2009年，茵茵和亮亮第一次到小学报到时，刘锦松就骄傲地向班主任梁老师提及茵茵会算三位数乘三位数的算数。梁老师让茵茵表演了一次，果然算得正确。
刘锦松很看重孩子的学习，每天早晨7点半刚过，小姐弟就会被送到学校，几乎是最早到校的学生。
两个孩子的成绩都不错，在班里排十几名。在学校老师展示的照片里，两个孩子无拘束地大笑着。茵茵更是唱歌跳舞样样拿手，老师们都格外喜欢这对姐弟。
这对姐弟也有特殊之处。他们瘦小，个头比同龄孩子低一头；他们胆子很小，亮亮甚至怕吉娃娃之类的小狗；他们的校服往往又旧又大，显然是别人送的旧校服；他们上学放学从来不自己背书包，刘锦松总是左右肩各一个。
也是这时期，刘锦松开始流露出焦虑情绪。每次梁老师留两个孩子在班里改错题，刘锦松就会一脸愧疚地说他没把孩子辅导好，仿佛是自己的错。
他已经无法辅导孩子绝大部分的课程，尤其是英语；“跟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
对孩子们生活事无巨细的照顾，也令刘锦松更力不从心。每次给孩子们洗完澡，他都累得直不起腰。
孩子逐渐长大，不再安静听话，开始有自己的主意，并和刘锦松文金爱发生“冲突”。
刘锦松的侄孙小林(化名)比茵茵和亮亮大一岁，三个人放学后总一起玩，小林常带着姐弟俩玩得昏天黑地。刘锦松则要姐弟俩好好做功课。小林不止一次看到姐弟俩因为被要求做太久的功课而发脾气。
姐弟俩和文金爱的矛盾主要在吃饭上。文金爱做饭很粗，味道淡，姐弟俩不喜欢吃她做的饭，每餐都吃得很少，还会抱怨。
徐西周教授说，孩子10岁后开始有独立的思想和行为模式，文金爱和刘锦松却没有“与时俱进”，还停留在旧的生活模式里，难免会产生冲突。而孩子们还不懂得体谅父母，所以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害父母的感情。
精神崩溃用头撞墙
从孩子上小学起，文金爱到隔壁楼大哥家做客时，看到小林，她往往会落泪。刘锦松的大哥记得，文金爱说，你都有孙子了，我们俩年龄那么大了，孩子却还那么小。“她想不通”。
亲戚们都劝刘锦松和文金爱，他俩退休金(社保)有4000多元，孩子上学不花钱，穿衣邻居给，不用过得那么节约了。废品也不必再捡，把家里收拾干净对孩子成长更好。
不过文金爱闲不住且自尊心强，邻居们给钱，她不肯要，给礼物，她道谢收下，她最开心的是给她纸板，可以拿去卖。
广州炎热多雨，文金爱攒在家里和屋外的废品总散发出浓郁的臭味，街坊邻居不止一次投诉到居委会。去年初，在居委会劝说和制止下，文金爱终于不再捡废品了。不过她病了，开始有幻听幻视，并妄想有人来毒害她。
去年6月，在治疗两个月后，文金爱被接回家。虽然病情好转了不少，但仍需要刘锦松照顾。文金爱不按时吃药，病情反复。情绪差起来，经常会用头撞墙。
孩子们被文金爱口下得惊恐，他们跑到大伯家里说：“我们的妈妈恐怕是个疯子。，”刘锦松从侄子刘伟民口中得知这些话，伤心不已，在侄子面前垂泪。
“老师，我顶不住了。”2011年10月的一天，刘锦松突然对梁老师说道。
刘锦松开始睡不着觉，很快就确诊了抑郁症。外甥小谢经常看到刘锦松一个人长时间坐在屋里发呆。
去年年底，文金爱病情加重，经常提到不想活了。刘锦松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她抵死不从。刘锦松经常到大哥家散心，他总向大哥保证：“我从来都不想死，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两个孩子。”
事发后，刘锦松的家人对刘锦松的死耿耿于怀。家属们都更愿意相信，刘锦松是因阻止文金爱坠楼不小心被带下楼了，他们也这样告诉孩子。
年幼龙凤胎何去何从
文金爱和刘锦松去了，留下两个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年幼的他们该何去何从?
孩子们的姑丈说，孩子们的舅舅已经将抚养权委托给他们，刘锦松兄弟姐妹5个，他们两口是最小的，今年也已经60岁，家里还有一个孙子要带，而最大的哥哥今年75岁。
事发后，孩子们暂时去了刘锦松最小的妹妹家，可是大伯父却坚持要让孩子们住在自己家，因为他家就在孩子们家的楼上，距离孩子们就读的小学很近，孩子们上学方便。
“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大伯父年事已高。”孩子们的姑丈说。而孩子们的姑姑表示，她和孩子们感情深厚，不愿意让孩子们被陌生人收养。
正当亲属们对茵茵和亮亮的安置问题一筹莫展的时候，前来探望的西周少儿研究院的徐教授和毛老师表示，茵茵和亮亮可以到他们的寄宿小学就读，周一至周五在学校里读书生活，周末可以回到姑姑家。他们的提议得到了孩子姑姑的赞同。
西周少儿研究院是茵茵和亮亮曾经就读的幼儿园。徐教授表示，因为他们的学校还有初中部，高中部也即将建设，两个孩子可以一直在学校里读书生活到成年，读书生活费用全免。
2月11日，几名社工也来到了文金爱和刘锦松家，他们表示，会和心理专家一起对两个孩子进行心理辅导，而且会一直跟进他们的心理状态。
社工方洁虹说，他们跟茵茵和亮亮见过面，想和他们聊上几句，可是他们表现得十分抗拒，不愿意交流。“现在我们的工作是要让孩子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这样才能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我们会根据了解的情况决定心理辅导的内容。”
据《新京报》、《广州日报》、大洋网等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