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统一钟”倒拨36分

　　韩国统一部下设的统一研究院有个奇特的时钟———当指针指向12点时，即是朝鲜半岛统一之日。不过，这个未来之钟正在倒拨。本月初，该院将今年“统一时钟”的指针由去年的5时56分调后至5时20分，这意味着半岛距统一目标又远了一些。当然，这是韩国一方的算法，朝鲜那边怎么算不得而知。有意思的是，曾一度想裁撤掉统一部的韩国总统李明博本月却不断宣示“统一步伐越来越近”，那么韩方近来的举动，是否是说它有意以武力统一三八线的那一侧呢？近来在半岛南北两边分别采访的《环球时报》记者发现，统一的愿望，南北双方都有，但对统一方式的终极规划却相差甚远。李明博今年抛出过2040统一时间表，也提过“统一税”，但一位韩国专家说，李明博其实是想“借朝鲜崩溃实现统一”。对这个心思，朝方称其为“愚蠢的妄想”。两边的表态清晰地显现，半岛统一的解题方法还不知藏在一本大部头厚书的哪一页。
李明博统一宣示令人震惊
　　20日参加延坪岛炮击事件的韩国士兵头盔上都绑着条黄色带子，上面用韩文写着“统一”二字。这似乎是在响应韩国总统李明博近来一声高似一声的“统一宣示”。美国《赫芬顿邮报》称，李明博政府似乎希望通过武力实现这一目标。本月中旬，李明博在发表演讲和接受马来西亚《星报》采访时接连两次明确表示，“统一已经越来越近”，但他并未给出明确的统一时间表。美联社援引韩国央行行长金仲秀的话说，李明博的讲话是为了让所有政府部门负责人警醒，以便随时为应对任何可能性做好准备。朝鲜半岛局势持续紧张之际，李明博这样的宣示令人震惊。美国《波士顿环球报》表示疑问称，在一周之内两次表达类似观点，不清楚李明博为什么现在这么急于统一。此前，李明博6月还曾表示，大多数韩国人都相信，南北韩会在2040年之前统一。8月，他就此提出“三个阶段的统一方案”，即和平共同体、经济共同体、民族共同体，并提议建立征收“统一税”机制。
　　在仁川市民崔久灿看来，总统迫切实现统一是因为“觉得再继续分裂只会让延坪岛这样的危险重演”。他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如果是为了统一而进行“军事行动”，他愿意参军。今年8月，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所一项调查印证了这个韩国人的分析。调查显示，59%的受访者认为“朝鲜半岛需要实现统一”，这一比例比2008年（51.8%）和2009年(53.2%)有所增加，但对“为何要实现统一”的提问，回答“因为是同一个民族”的受访者仅占43%，比之前两年有所减少，而回答“因为要摆脱战争威胁”（24.1%）和“为加入发达国家行列”(20.7%)的受访者连续3年呈增加态势。这一组数字清晰显示出多数韩国人赞成统一，但在半岛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他们的“统一观”从理想走向现实。
　　统一的愿望因为8万多离散家庭的诉说进一步放大。在朝韩相互炮击事件发生后不到一周，《环球时报》记者在延坪岛遇到了执意留守的韩国居民李有成一家。83岁的李有成出生在朝鲜，在朝鲜战争期间为韩军搬炮弹。谈到出生地，他长时间默视北方，好半天才幽幽地说：“战争爆发前我已经结婚，在朝鲜也有妻子和儿女，但这么多年来从来不知道音讯，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当被问及是否想过与朝鲜的家人团聚时，他长叹一口气说：“怎么不想？我们很想南北的亲人都能团聚在一起。”
　　不过，对于何时能实现统一，韩国人的看法日渐悲观。在今年6月朝鲜战争60周年之际进行的调查中，65.1%的韩国受访者认为统一“需要充分的时间来准备”。11月，韩国KBS电视台的调查进一步显示，超过半数的受访者认为统一需要10年以上，16.3%的人则表示需要30年以上。这与李明博“统一已经越来越近”的说法存在差距。韩国《朝鲜日报》称，这表明对于现在的韩国国民来说，统一不再是必须完成的使命。绝大多数韩国人希望水到渠成的统一或保持现状，这是考虑现实得失的安全选择。美国《波士顿环球报》认为，尽管一个统一的朝鲜半岛是南北双方的共同目标，但是至少从今年的情况看，它仍是个遥远的梦想。
朝鲜质疑韩国吞并野心
　　“你觉得现在统一的时机成熟吗？美国的傀儡还在不停地挑衅呢！”本月中旬《环球时报》记者在板门店朝鲜一侧采访时，人民军的讲解员李上尉指着军事分界线的那一头说。他说，“统一必须是朝鲜民族自主独立的统一，外国军队还在朝鲜半岛的土地上，南边还是美国扶持的傀儡政权，不解决这些问题，就无法真正统一”。
　　事实上，单就朝鲜半岛实现最终统一局面而言，朝鲜的主张显然是明确的。 在朝鲜的地图上，这个“遥远的梦想”已经成真———整个朝鲜半岛就是一个国家。朝鲜人都会告诉你，3000里江山指的就是从北到南的全部朝鲜。板门店的“统一阁”边上有一面很大的石壁，陪同记者参观的平壤全大姐说，金日成主席毕生都在为朝鲜解放和统一奋斗，生前签署的最后一份文件就是关于南北统一的，作为纪念和提醒，被刻在这里。记者看到，石壁上镌刻着“金日成1994年7月7日”，签名时间是他去世前几小时。而金日成主席1980年提出的“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统一方案”以及自主、和平、民族大团结的三大原则就是现在朝鲜执行的“统一三大宪章”。全大姐说，这有些像中国的“一国两制，统一祖国”。据了解，这个联邦制统一方案的核心是，朝鲜半岛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两个政府、两种制度的方式实现统一，国号为高丽联邦共和国；统一后将永远是一个中立国家，没有外国军队驻扎，也不与任何国家结盟。
　　但对于三八线那一侧的政权，在统一立场背后的“动机”，朝鲜是“洞若观火”，大加鞭笞的。在朝鲜看来，韩国尤其是李明博政府的统一立场无异于是“吞并朝鲜”。由朝鲜和平统一委员会运营的网站“我们民族”今年1月23日曾就韩国应对朝鲜可能出政权剧变制定计划称，“韩国统一部充满着要吞并朝鲜的野心。它是一个反统一的对决团体。”朝鲜中央通讯社2009年底也曾表示，“韩国统一部基于同美国的同盟关系，制定了吞并朝鲜的方案”。对于李明博8月提出“统一税”设想，朝鲜和平统一委员会发言人则回应称，逆贼根据“朝鲜会出现剧变”的愚蠢妄想提到了统一税问题，主张本身就很荒谬，等于是宣布全面展开体制对决。
　　至于以何种方式实现统一，朝鲜《劳动新闻》12月发表评论强调，朝鲜半岛的统一问题任何时候都应以和平的方式，而不是以战争的方式加以实现。不过，在今年5月韩国公布“天安”舰事件调查结果之后，朝鲜国防委副委员长吴克烈也曾明确表态：“共和国（朝鲜）并不愿意打仗，如果南朝鲜拉拢美国和日本对我国发起攻击，我国将以此为契机，完成祖国解放战争（即朝鲜战争）时未能实现的统一祖国的伟大事业。”
韩向德国讨教统一经验
　　比较而言，韩国在统一问题上采取的措施更为频繁而主动。统一部是韩国政府中专门负责南北问题的机构，打开它的网站，主页最上方赫然一排大字：统一定将来临。上月，在统一部下属的统一研究院“北韩研究中心”，《环球时报》记者见识了这里的忙碌情景：所长郑永泰的时间“以分来计算”，用他助手李瑟的话说：“非常忙。除了为电视台、报纸提供分析，还要向政府提供决策依据。”在这里，光是写着“金正日”的档案架就装了满满一个房间。
　　统一部的变迁折射了统一问题在韩国历届政府心目中的分量。成立于1969年的统一部（原名国土统一院）在韩国政府机构中的级别不断提升，尤其在推行“阳光政策”的金大中时期，开始具有很大影响力。但李明博上任之初，一度想要废除统一部，激起反对之声。统一部虽然幸存，但规模被大大缩小，部长由驻华大使出身的金夏中担任，这一时期的统一部一直要看外交部脸色。“较之以前几乎被边缘化的轻视，现在的统一部在政府内的分量越来越重，职能也不断加码，这说明李明博的统一言论不只停留在口号上。”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韩国官员对记者说。这名官员说：“李明博对于朝鲜半岛统一的心情比之前任何韩国总统都迫切。”
　　郑永泰12月22日在北京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外界以为李明博的强硬政策只会让朝鲜半岛进一步走向对抗与分裂，其实商人出身的李明博对朝鲜半岛的统一有“非常实用”的考虑：一是“和平统一”；二是借朝鲜内部崩溃而统一。李明博对“和平统一”有非常具体的量化，那就是帮朝鲜人均GDP达到3000美元时，韩国政府立即与朝鲜谈半岛统一问题，条件是朝鲜放弃核武器项目。但郑永泰说，朝鲜在经济发展后反而加强军事建设让李明博意识到，现在这条路“付出没有所得”，因此开始转向第二种可能。据他透露，不久前在华盛顿召开的韩美日外长会议期间，三方“可能”已经讨论了朝鲜政权变化后的朝鲜半岛统一问题。
　　不过，对于统一问题的“经济账”和有可能的负面影响，韩国也不是不担心。今年10月，在东西德统一20周年之际，韩德成立“韩德联合咨询委员会”，双方将共享相关资料和文件，韩国还向德国派遣公务员，进行有关统一的学习和交流。韩国产业研究院10月发表《德国统一20年的经济教训和启示》认为，韩朝统一所需的费用将远超德国，因为当年东德的人口只有西德的1/4,而当前朝鲜人口是韩国的一半。东德的人均收入是西德的一半，而现在朝鲜的人均收入不到韩国的6%。据统计，2009年韩国的GDP达8329亿美元，而朝鲜去年的GDP估计只有250亿美元。韩国开发研究院认为，如果朝鲜放弃核开发，获得国际社会的援助，韩朝能够建立和平经济共同体，从2011年至2030年，实现统一所需要的费用可能为100亿美元。如果朝鲜政局发生剧变而实现统一，该费用可能增加7倍以上。
　　美联社说，尽管韩国人总体上渴望实现朝鲜半岛统一，他们也担心统一后会带来潜在的巨大代价和影响韩国的经济、金融市场和生活标准。韩国KBS电视台11月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58.2%的国民赞成以缴税形式分摊统一费用，这一比例在2005年时为71.3%。据了解，韩国政府已在运营“未来统一发展蓝图特别工作组”，并计划于今年底之前列出政府今后10年要为统一做的事情。韩国政府甚至草拟《韩朝居民家属·资产特别法》，为南北统一后可能出现的各种社会问题在进行法律准备。比如规定，统一后离散家属夫妻间出现重婚问题时，原则上保护半岛分裂以后的结婚关系，防止家属关系出现混乱。
牵涉大国各有疑虑
　　对于朝鲜半岛最终实现统一，中国、美国、俄罗斯、日本等国都表示支持。不过，各国也有自己的顾虑。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谢尔盖·卢贾宁对俄罗斯之声电台这样表示。
　　俄罗斯《劳动报》援引莫斯科国立大学朝鲜学中心领导人巴维尔·列沙科夫的分析称，朝鲜半岛统一对美国非常不利。美国一直利用韩朝关系紧张为借口在韩国部署自己的军事基地，而朝鲜半岛统一后，美国将会失去这些基地，也就失去了影响东亚地区局势的一个工具。另外，美国也将失去韩国这个巨大军火销售市场，并彻底失去对韩国的控制。
　　俄罗斯社科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对于朝鲜半岛南北统一，俄罗斯的心态也非常复杂。朝韩统一比开战要好，因为一旦开战，势必有大批朝鲜难民拥入俄罗斯境内。但假若双方统一，韩国原先准备投资俄国的将有一部分转向朝鲜。而且，美国将有可能派驻军队到与俄国邻近的地区，令俄罗斯高层坐卧不安。而日本因与朝韩存在历史和领土问题，对半岛统一问题也态度暧昧。美国《波士顿环球报》认为，朝鲜半岛统一后的经济机遇可能进一步使中国对统一表示默认，但中国不太可能接受美国军队的存在。
　　韩国外国语大学教授南宫英（音）表示，对内准备和对外统一外交同样重要，对于担心朝鲜半岛统一的大国，韩国需要通过说服让他们安心，即统一后可以通过构建经济共同体和安全共同体框架维持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美国的战略利益。